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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线市场就像过山车(guòshānchē)一样，端午节前还是一舱难求，节后一回来运价就见顶回落。”6月11日，有着20年国际物流经验的货代(huòdài)老蔡感叹(gǎntàn)。

市场变化太快，令他始料未及。老蔡总结原因：因为运力(yùnlì)的疯狂投入，船公司亲手(qīnshǒu)把高运价又给打下来了。

在这场戏剧性转变的背后，隐藏着更(gèng)深层的贸易变局。

两个月来，“对等关税”在全球供应链中掀起惊涛骇浪。5月，跨太平洋航线的两端呈现冰火两重天的景象：一方面(yìfāngmiàn)，美国集装箱进口量大幅下滑，月底洛杉矶港一半的码头工人(mǎtóugōngrén)陷入了无工可做的窘境；另一方面，随着中美日内(nèi)瓦会谈释放积极信号，中国外贸企业闻风而动(wénfēngérdòng)掀起“抢运潮”，美西(měixī)航线运价一周内狂飙60%，国内多个(duōgè)港口在月底迎来出货小高峰。

在上海洋山港的盛东码头，业务策划部主任高云峰正在查看最新一期的美国航线简报，“货量比(bǐ)之前多(duō)了很多(hěnduō)啊(a)”，他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6月初的这一周，美国线各船公司(gōngsī)的作业量就有4.9万TEU（20英尺标准集装箱，又称标箱），比上周多了4%，比去年多了18%。

5月23日(rì)清晨(qīngchén)，“地中海亚历山大(yàlìshāndà)”号装载着1900标箱的出口货物，离开上海港，途经釜山港，抵达美国西海岸。大海上，200余艘赴美集装箱船正驶往目的港。

每个身处其中的从业者或多或少可以感受到全球贸易格局重构带来的混乱(hùnluàn)与阵痛。他们在极大的不确定性里寻找(xúnzhǎo)着最优解，在订单利润和运输成本(yùnshūchéngběn)间反复核算，但“上蹿下跳”的海运价格依旧让人措手不及。短短(duǎnduǎn)半个月，美西航线运价就从超过5000美元(měiyuán)/FEU（40英尺集装箱，又称大柜）降至3500美元/FEU。

图片来源：每经(měijīng)记者 张韵 摄

码头上，车队与集装箱都流动起来(qǐlái)了

红海危机发生时，“地中海亚历山大”号是(shì)2M联盟（马士基与(yǔ)地中海航运的(de)(de)联盟）中唯一坚持通行苏伊士运河的船舶。一年前，胡塞武装扩大袭击范围，多枚导弹从天而降，“地中海亚历山大”号在阿拉伯海上遭遇惊魂一刻。

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地中海(dìzhōnghǎi)亚历山大”号如今再度被卷入一场影响全球的贸易变局中。5月12日，中美互降关税的消息传来，“一舱(yīcāng)难求”的新闻迅速冲上热搜。此时，已接棒美西航线(hángxiàn)的“地中海亚历山大”号正靠泊于泰国林查(línchá)班港，它蓄势待发，踏上去(tàshǎngqù)往中国的东行之路。

5月13日下午，江苏华腾个人护理用品有限公司接到了降税后的第一笔美国订单，是一个(yígè)连锁超市，订购了公司的新品。在接下来的一天内，来自美国的订单金额(jīné)超过了500万元(wànyuán)，国内事业部总监穆龙生(mùlóngshēng)告诉记者，这占到了公司月均销售额的20%以上。

工人们开始24小时连轴转，产能拉满(lāmǎn)。对于价格，穆龙生表示，他和美国客户沟通过，无论关税如何变动，都由客户承担，公司(gōngsī)仍然按照原本(yuánběn)的出厂价出货。

随着第一批抢运货物集中出库，一车车集装箱涌向码头(mǎtóu)。

图片来源(láiyuán)：每经记者 张韵 摄

5月22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前往上海芦潮港，一家暂落箱堆场的(de)老板告诉记者，在场的集装箱(jízhuāngxiāng)大约有170个正在等待进港，多为重箱，此时的箱量还(hái)比“对等关税”实施前少三分之一，60元、80元的落箱费是淡季报价，可以(kěyǐ)说干一天亏一天。

但进场落箱的(de)集卡（集装箱卡车）司机却有不同感受：“我们车队明天有14条柜子进港，这两天(liǎngtiān)忙得嗓子上火，鼻子都出血了，干不完的活儿就转手给别人(biérén)干了。”

另一位在车边洗头的集卡司机说，5月14日之后，他的接单量比之前一个月好得多，“一周可以多跑两(liǎng)三趟活儿了(le)”。

6月，堆场的生意也开始有所起色。预报群里，车队询价(xúnjià)的声音(shēngyīn)多了起来(qǐlái)，6月13日晚间，在场的集装箱数量已经攀升到约300个，超过了中美“对等关税”实施前。

为了减轻(jiǎnqīng)外贸企业的负担，上港集团从5月(yuè)28日起实施了一项减免政策，到8月底，对满足装货(zhuānghuò)港或卸货港为美国港口的国际航行船舶所载的进(jìn)、出口集装箱，给予库场使用费（外贸进、出口本地重箱）50%优惠减免。

图片来源：上港集团(jítuán)官网

5月22日中午，记者来到洋山港一期码头入口处，在场的外部集卡大约(dàyuē)有90辆，每天(měitiān)需要提走的重箱大约在3000个标准箱。

图片来源(láiyuán)：每经记者 张韵 摄

在一期码头道口边，空箱最高被叠至7层。走进上海盛东国际集装箱码头调度室，急促的电话(diànhuà)铃声(língshēng)此起彼伏，十几位调度员们紧盯监控屏幕，手持(shǒuchí)对讲机，快速发出指令。

他们的面前，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4艘大型集装箱船同靠(tóngkào)码头(mǎtóu)，内外集卡穿梭如织，岸桥(ànqiáo)（岸边集装箱起重机）师傅在高空作业，而这一切都被身后的数字大屏实时记录着。

盛东码头业务策划部主任高云峰发现，4月2日后(rìhòu)，由于货运量(huòyùnliàng)减少，码头的在场空箱最高峰值(zhí)达到了7.5万标箱。5月14日后，日均(rìjūn)进港重箱从原来的3000个自然箱增至5000个自然箱，日均提运空箱从原来的1500个增至3000个，截至5月22日，在场空箱已逐步恢复到了5万至(wànzhì)6万标箱的正常水平。

大海上，200多艘赴美集装箱船(jízhuāngxiāngchuán)构成物流新动脉

高云峰的(de)目光落在了船期时刻表上。从林查(cónglínchá)班到盖梅港(méigǎng)、盐田港，5月22日傍晚，“地中海亚历山大”号缓缓靠泊于上海洋山港(yángshāngǎng)的盛东码头，11个小时后，它完成装卸，收起锚链，装载着1900标箱的出口货物，向下一个目的港进发。

此时此刻，有200多艘(duōsōu)这样的(de)赴美集装箱船正航行在茫茫大海之上，从高空俯瞰，仿佛连成了一条全球供应链重构下的物流新动脉。

“6月、7月港口将非常繁忙。”5月30日，上港集团(jítuán)董事长顾金山在(zài)股东大会上说，中美日内瓦会谈释放积极信号后，货量明显恢复，环比大幅(dàfú)上升，美线运价也大幅上涨。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两个月来，高云峰和他的团队持续关注着受关税影响的航线变化：“我们按周(ànzhōu)对不同船公司的箱量与(yǔ)艘次进行环比(huánbǐ)分析，尽管数据不具备预测性，但可以看出每家船公司的货运量是处于下降还是上升(shàngshēng)通道。”

高云峰曾在5月初与多家船(chuán)公司(gōngsī)沟通(gōutōng)，想要了解后期美线货量是否会继续降低。得到的答案是，就算美线的航次减少，欧线也会增加，总的集装箱吞吐量将保持稳定，因此无需担心港区机械的配置问题。

“目前美国企业正在大量补货，5月14日后，订舱量有进一步回升，原先暂停的(de)美线(měixiàn)航班也会相应恢复(huīfù)。”上港集团方面向《每日经济新闻(xīnwén)》记者表示，在一季度中美贸易量高速增长的背景下，4月、5月上海港集装箱吞吐量同比、环比仍有所上升，分别达450万标箱(wànbiāoxiāng)和465万标箱，可见美线与其他航线(hángxiàn)的货运量呈现出了此消彼长的特征。

为应对大量货物到港，盛东公司准备了相关预案。在装卸方面，新增的(de)2台岸桥(táiànqiáo)已紧锣密鼓完成调试，盛东码头现有39台岸桥已足够(zúgòu)应对作业高峰；在运输方面，港区在原有335辆天然气集卡(jíkǎ)的基础上，新增了40辆电动集卡，现已全部投入(tóurù)运营；在系统方面，公司创新开发出内集卡调度算法，保证车辆重进重出，提高作业效率。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jìzhě) 张韵 摄

“一舱难求”已不复存在(bùfùcúnzài)

5月27日(rì)上午，“地中海亚历山大”号告别釜山港，迎来了(le)一段久违的长航程。

到了6月，高云峰观察到，美国(měiguó)线(xiàn)各船公司第23周共作业达13艘次，环比(bǐ)上周上升了30%，相比去年同期增长了18%，“到港的船舶比之前多了”。

所谓的“一舱难求”，更多(duō)是因为舱位有限。但(dàn)现在，货多了，船也多了，甚至调回的运力比增加的货量还要多。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张韵 摄(shè)

5月底(yuèdǐ)上海港至美西基本港的市场(shìchǎng)运价曾有57.9%的周涨幅，按照船公司(gōngsī)原本预期的“涨价安排”，美西运费会从3000美元/FEU涨至6000美元/FEU，并在6月中旬继续推涨一波。

但实际情况是，6月3日已经出现降价端倪，6月6日，美西航线(hángxiàn)市场运价定格在大柜(dàguì)5606美元，当时的供需基本面仍较为紧张。

直到6月11日晚间，“运去哪”美线航管人士告诉(gàosù)记者，在6月上旬，从亚洲到美国的船舶(chuánbó)运力恢复已超100%，接下来可能比正常水平还要高，“考虑(kǎolǜ)到运力不断增加，运价的实际涨幅没有完全加足，还存在一定议价空间。而现在美西运费已经开始(kāishǐ)大幅回调”。

“美线市场就像过山车一样，端午节前(qián)还是一舱难求，节后一回来运价就直接见顶回落。”有着20年国际物流经验的货代老蔡(cài)感叹道。

市场变化太快，令他始料未及。老蔡总结原因：因为(yīnwèi)运力的疯狂投入，船公司(gōngsī)亲手把高运价又给打下来了。

6月13日，上海航运交易所发布(fābù)统计数据，美西航线市场运价下跌26.5%至4120美元/FEU，原因是运输需求(xūqiú)稳定，但运力供给继续增加，舱位紧张的局面得到缓解。而美东航线市场运价则(zé)较为稳定，与预期运价基本持平，北美航线整体呈现分化(fēnhuà)走势。

根据最新消息，目前市场主流(zhǔliú)船公司(gōngsī)的美西大柜运费已下调至3000美元/FEU左右，而个别船公司更是报出了(le)2000美元/FEU的低价。

短短(duǎnduǎn)15天，美西运费腰斩，这让美线货代们大跌眼镜。

事实上，“抢运”的(de)呼声越高，就越偏离市场的本来面目。货代老蔡说，为了抢美线这(zhè)一波高运价，重新进入中美航线的一些机会型船舶报出了远低于(dīyú)市场价格的运费，加剧了市场竞争。

5月底，《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现场走访时，有船公司内部人士表示，3000美元(měiyuán)/FEU是市场较为合理(hélǐ)的报价，经历(jīnglì)短暂疯狂之后，市场会逐步回归理性。

经过13天航程，“地中海亚历山大”号抵达美国长滩港，平均(píngjūn)航速18.3节，在这个抢运的非常时期，快航(kuàiháng)是不少船东的首选。

之后的6天，它一直靠泊于(yú)长滩港，直到6月15日才终于开启新(xīn)的航程。

一位资深航运人士告诉记者，只要稳定保持周班运输(yùnshū)，船公司理论上不会出现空箱短缺，反而港口拥堵问题(wèntí)更值得关注。

图片来源(láiyuán)：每经记者 张韵 摄

目前全球港口拥堵问题持续(chíxù)冲击(chōngjī)供应链。英国海运咨询机构德路里在最新集运周报中写道(xiědào)，洛杉矶港持续拥堵，导致船舶扎堆、运输时间延长。

这是因为(shìyīnwèi)，随着各家(gèjiā)船公司精准投放运力，北美市场的航运网络变得更加密集。

中远海运集运在5月底紧急调配资源，将美线周均运力提升至4.7万标箱，针对美西南、美西北、美东美湾也推出了差异化(chāyìhuà)产品，以(yǐ)提升区域(qūyù)货物周转效率。6月24日，马士基联合(liánhé)赫伯罗特推出的跨太平洋新航线TP9将正式启航(qǐháng)，挂靠厦门港、釜山港和长滩港，直航14天。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日前在杭州(hángzhōu)与马士基(mǎshìjī)大中华区总裁(zǒngcái)丁泽娟进行了交流，她说，虽然在过去几周，中美关税形势有所缓和，但可以清晰地认识到，未来仍存在许多不确定性。

“船公司在控舱和加舱方面(fāngmiàn)会有滞后性。”在丁泽娟服务马士基的25年间，航运业发生了(le)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她(tā)的经验，越是这个时期越要严格控制舱位。

只是并不是所有的市场参与者都能(néng)保持理性。在德路里看来，船公司已恢复跨太平洋航线(hángxiàn)的服务，同时新的船公司进入市场试图利用高企且利润丰厚的运价获利，因此美西(měixī)运力在6月环比(huánbǐ)增加了16%，并将于7月再扩张8%。

过剩的运力该如何消化？激烈的竞争会否影响船公司(gōngsī)的收益？

“我们判断，需求方面最大的(de)黑天鹅事件就是美国的关税政策，最终集装箱运价也将受到该事件的扰动。”在中(zhōng)远海控股东大会上，副总经理钱明的回答给在场的股东吃了一颗“定心丸”，“对等关税”对长协签约(qiānyuē)(qiānyuē)没有造成太(tài)大影响，美线的签约量及签约价格都较去年同期有所提升。

据运去(jùyùnqù)哪美线航管人士观察，国内外贸企业的出货态度当前也并不完全一致，有(yǒu)的保持观望，也有应海外收货方需求在加紧出货。

记者联系到一家向欧美商超出口塑料制品的小型加工厂(jiāgōngchǎng)，工厂管理者王越（化名）说，6月份忙到晕头转向，5月12日那一天美国客户(kèhù)明确下单的产品就有18条柜子，把之前没有下的订单都下了(le)。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méiyǒu)看到(dào)这种开机(kāijī)的盛况了，27台机器通通(tōngtōng)开机，欧洲订单只能排到下半年，俄罗斯客人已经要求我们加机器了。”王越也犹豫过要不要扩产，但一想到现在还有1000多万元的货款飘在太平洋上，就放弃了。

王越告诉记者，美国客人全是急单(jídān)，圣诞节的(de)订单都要求在7月底之前出货。

早(zǎo)在4月下旬，王越就预感到美线6月会有大爆单。端午节(duānwǔjié)期间，工厂为了赶货还在正常开工。5月底有一天出货忙到凌晨12点，6月6日那天清晨6点就开始(kāishǐ)装箱。

图片来源(láiyuán)：每经记者 张韵 摄

当(dāng)贸易商纷纷抢抓时间窗口集中出货，美国进口商也在考虑如何降低(jiàngdī)关税风险。

美国第一大海运货代公司罗宾(luóbīn)升在2025年度客户调研中发现，50%的货主正在寻找可替代的采购渠道，83%的货主表示降低(jiàngdī)供应链成本是其今年(jīnnián)战略的关键。

从新冠疫情、俄乌战争、红海危机(wēijī)到(dào)关税政策，这些转变和新兴供应链(gōngyìngliàn)趋势迫使企业重新考虑风险和效率之间的平衡，搭建更有韧性的供应链。

“当前(dāngqián)多数客户仍(réng)在观望，但前瞻性企业已着手重构供应链。”丁泽娟强调。

马士基湄公区总裁Kevin Stuart Burrell曾于5月底飞到中国，与客户的(de)交流(jiāoliú)中，他分享了(le)一些自己的观察：“货源采购地点转移的趋势从很多年前就已经(yǐjīng)开始了，从西方转到了亚洲，然后从中国转到了其他的市场，例如湄公市场。”

在丁泽娟看来，任何时候保障(bǎozhàng)客户货物按时出运仍是重中之重，短期马士基会通过保税仓动态调整货物去向，但长期需协助企业规划近岸(jìnàn)产能布局(bùjú)，优化物流网络设计。

说起中企出海的一些变化，The Trade Desk中国区(zhōngguóqū)资深业务拓展总监吴昱霖表示(biǎoshì)，就近期接触到的咨询(zīxún)来看，从“产品出海”转型到“品牌出海”的新客户，的确比之前多了不少。

为了(wèile)获得更高的议价空间，在海外搭建品牌(pǐnpái)变得刻不容缓，在吴昱霖看来，随着中国企业步入全球化3.0阶段(jiēduàn)，品牌力正在成为护航业务穿越周期的护城河。